拍案惊奇话赝品（六）.doc

　拍案惊奇话赝品（六）

　 一

　 俗话说，真金不怕火炼。面对艺术品市场赝品泛滥的状况，艺术珍品、精品依然“笑傲江湖”。前几年，古代书画中的珍品《出师颂》《研山铭》以及现代陆俨少的《杜甫诗意册》等都以高价成交就是明证。而一批于右任书法作品，在今年 6 月份的春季拍卖中，也创下了不俗的业绩。

　中国嘉德 2006 年 6 月 4 日的春拍，推出于右任书法作品 4 件，全部成交。其中一副对联（图 1），成交价为 20.35 万元。

　北京诚轩 6 月 6 日的春拍，共有 27 件于右任书法作品上拍，大部分作品尺幅很小（图 2～4），成交率也为 100％，且均以高价位成交。其中一件尺幅仅 0.46 平尺（图 5），成交价高达 8.25 万元。

　上述两家公司春拍中，于右任作品成交情况详见右页表格。

　我们以诚轩拍卖为例。如果对 426～450 号这一组《右任墨存》的拍卖结果作进一步分析的话，则这 25 件拍品共约 30.62 平尺，最终拍得186.34 万元，每平尺约合 6.087 万元。

　需要说明的是，上述于右任作品能在市场上达到如此之高价，除了人们对于右任这位近代书坛巨擘的认可之外，还与这批作品的“特殊性”有关。

　中国嘉德上拍的 4 件作品，均为于右任在 20 世纪 50 年代写赠给郑曼青的。郑曼青（1920～1975 年）原名郑岳，号莲父，字曼髯，浙江永嘉人。擅书、画、诗文、医学及拳术，被誉为“五绝”。幼时从龙泉汪如渊习画，后师侍钱振煌。历任暨南大学、北京大学、复旦大学、北平国立艺专教授及上海美专国画系主任，并与黄宾虹等创办中国文艺学院，任副院长。晚年寓居美国，病逝于台北。名家书赠名人的作品，除了真、精而外，必然还有另一层次的因素。

　而北京诚轩上拍的 27 件于右任书法，除序号 424、425 两副对联外，其余 25 件均为在《右任墨存》中发表过的作品。《右任墨存》一书是台湾中央文物供应社于 1964 年 5 月 1 日出版的。同年 11 月 10 日，于右任先生去世。所以这本书是他在世时出版的最后一本书法专辑。

　对于《右任墨存》的问世，有几种说法。一是说这本书是为于右任祝寿而专门出版的（其生于 1879 年 4 月 11 日，1964 年时已 86 岁），其依据是该书封面“右任墨存”四字下钤有“敬祝遐龄”朱文印，喻“长命百岁”之意，显然是为其祝寿而专门出版（参见诚轩拍卖图录）。另一种说法是，20 世纪 60 年代，于右任的幼子中令欲出国深造，而囊中羞涩，罗掘俱尽，所差至夥。亲友故旧闻讯，争先伸出援手，多被右老婉拒。经数友好商议，将右老平日喜爱者集之成书，交“上海印刷厂”精印 1000 册，每册售价新台币 60 元，折合美金 3 元。上市之后，未及半月，全部销售一空。扣除代销书商佣金，清偿亲友借款，尚有 2000 多美元，中令由是顺利成行。由于限量发行，能珍藏者人数不多（台湾?刘人纪《于右任在台湾》）。还

　有一种说法是，于右任晚年写字甚多，但从未卖一分钱。中令去美留学，苦无费用，部属刘延涛、张一寒等为了筹款，搜集于公墨宝，印成《右任墨存》一大册，准备出售。蒋介石父子闻讯，认为影响不好，悉数购存，致此书未能流行。

　不管怎么说，这 25 件拍品作为《右任墨存》中收录发表的作品，由于其文献性、收藏性兼具（如《宋教仁先生石像后题语》，1998 年 11 月曾被收入荣宝斋出版的《中国书法全集?82?于右任》，见图 6），又是勿庸置疑的于氏晚年书迹，拍得如此价位，也是情在理中。

　可惜的是，北京诚轩此次春拍中的第 451 号拍品――线装本《右任墨存》一书，被人们忽视。其实这是该书编辑过程中于右任的最后定稿本。在印样中，有两处于右任亲笔修改墨迹。其中，他晚年的著名诗作《题民元照片》中，将原来所写的“低回海上成功宴”，改动一字为“低回海上酬功宴”，从而可据以补正目前所有于右任诗集的内容（图 7）。更为难得的是此拍品仍保存稿本原始样式，其中裁切、挖补、粘贴、修改之迹清晰可见，有的作品修改达数次之多（图 8），经心之情足可见之。这一付印前的最后修订本，实在是研究于右任晚年书法观念的难得宝物。尽管拍卖公司对此作了详细的介绍，但不少竞投者却误以为这只是一本出版物而已，错失了得宝良机。

　二

　有读者可能会说，不是“拍案惊奇话赝品”吗，怎么又谈起市场行情来了。

　这里说明一下，《拍案惊奇话赝品》已连载 5 期。由于客观上只有当我们发现了市场上的赝品，才能有针对性地对其揭露和点评。所以，这只能是事实上的“马后炮”。再加上作为月刊杂志的实际情况，从采编、设计到印刷、发行有一定的周期，因此本篇虽写成于 6 月中旬，却只能安排在 9 期发表。上一期我们正好谈的是“于右任书法作伪例析”，而 6 月初的拍卖市场上《右任墨存》又有突出的佳绩。从于右任书法这一专题的连续性考虑，笔者在本文开篇将市场现状如实向读者作一汇报。

　而这两期所谈，起码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，书画赝品，画廊有，古玩市场有，拍卖会上也有；于右任书法有人作伪，齐白石、吴昌硕、张大千、傅抱石的作品，乃至古今大家作品，均有赝品存在。自从 2005 年下半年艺术品市场步入调整、规范的轨道后，收藏爱好者（包括艺术品投资者）正在趋于理智、成熟。艺术真品、精品仍会广为所爱。其价位仍有上扬的空间。

　当然，一部分收藏爱好者理智了，成熟了，又有一个新收藏群体接踵而至，这中间还会有没交过“学费”的新生代（市场上流行有“瞎子卖，瞎子买，还有瞎子在等待”的说法。所谓“瞎子”只指外行，还不包括两眼盯着别人钱包的作伪者）。从另一方面说，市场的供货方（画廊、拍卖公司等），由于其眼力、财力、实力的差别，书画赝品必会长期混迹于其

　间。而近些年“礼品经济”的现状，也是刺激赝品增多的添加剂和催化剂。

　总之，书画作伪在我国已有了上千年的历史，今后必然还会继续存在。特别要说明的是，市场越火爆，“赝品”也会越多。

　这不，我们上期所谈的于右任《中吕?醉高歌》的赝品，又出现在 2006年 3 月 10 日京城一知名拍卖公司的春季拍卖会上（图 9）。我们不需要从书法角度去分析它，只要看此伪作将于右任创作于 1945 年抗战胜利时的词作，提前到 1943 年“发表”（落款处标明“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于南京”），就已确定其为赝品无疑。

　6 月 24 日，上述京城知名拍卖公司的春季拍卖中，几件于右任书法都得打问号。其中一件草书五言联（图 10），所用纸张作旧处理，书写粗劣，不堪入目。而此对联的上款却直书“中正方家正”，作伪者妄图以造成于右任书赠蒋介石的错觉，诱人上当受骗。这与前几年曾出现的于作赝品，上款分别为“汉卿”（张学良）、“虎臣”（杨虎城）、“经文”（屈武，于右任之婿）等等，手法如出一辙。作伪者的目的就是千方百计地给赝品披上或华丽、或唬人的种种外衣，诱使无知者、粗心者上当受骗。

　2006 年 5 月 25 号广州某拍卖公司夏季拍卖中的第 200 号拍品于右任对联（图 11），以及 6 月 27 日北京又一家拍卖公司春拍中的 419 号所谓“于右任草书五言联句”（图 12），都是值得怀疑的赝品。

　我们还是重点看看 6 月 3 日京城一家（非前两家）拍卖公司的第 708号拍品。这是一件所谓的于右任书法四条屏（图 13）。可能是拍卖公司并

　未弄清四条屏所写的内容，所以按图录所载四屏照片与文字说明中的题识“程夫子诗”难以对上号――因为图录与预展时陈列的顺序一样，落款处虽写有“程夫子诗”，但右边第一屏的右下方又写有“王维诗”三字，让人莫名其妙。实际上这一书法四屏在制作图录和预展陈列时，将顺序搞乱了。四屏的顺序应将图录中（自右向左数）的第 3 屏与第 1 屏互换位置，内容则是抄录了唐代大诗人王维与宋代理学家程颢的两首诗。内容如下：

　中岁颇好道，晚家南山陲。兴来每独往，胜事空自知。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。偶然值林叟，谈笑无还期。王维诗。

　道通天地有形外，诗入风云变□中。富贵不淫贫贱乐，男儿到此是豪雄。程夫子诗。（“□”为抄录者漏写）。

　前一首是王维的五言诗《终南别业》，后一首是程颢的《秋日偶成二首》之最后四句。

　笔者认为这也是一件赝品。我们可以先从书写内容上分析。程颢（1032～1085 年），字伯淳，学者称明道先生，河南人。其与弟程颐同为理学奠基人，世并称二程。《全宋诗》以影印清文渊阁《四库全书》本为底本，又校以明、清多种版本，收录程颐诗作 60 余首。上述四屏中，“程夫子诗”原作如下：

　秋日偶成二首（前一首略）

　闲来无事不从容，睡觉东窗日已红。万物静观皆自得，四时佳兴与人同。道通天地有形外，思入风云变态中。富贵不淫贫贱乐，男儿到此是豪雄。（录自《全宋诗》第 12 册，卷 715，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编，北京

　大学出版社 1993 年 9 月第 1 版）。

　于右任对古代诗词颇喜爱，闲时曾抄录古诗多册。对程颢的诗，起码对《秋日偶成二首》应是很熟悉的。上述诗中“万物静观皆自得，四时佳兴与人同”的句子，于右任在晚年就曾书写过（图 14），且分别收录在《右任墨存》与《于右任先生最后遗墨》（中国友谊出版公司，1999 年 10 月第1 版第 177 页）之中。而上拍的四屏书法中，将程颢诗中的“思入风云变态中”的“思”字写成“诗”字，一字之差，诗意却变了，这对熟悉这首诗的于右任来说是不合情理的。如果说是于右任有意改动一字的话，则落款处也就不会注写“程夫子诗”四字。仍然是这一句，四屏中又漏写了一个“态”字。假设漏写难免，那么落款时又不作说明，也是不符合于右任的“补正”习惯的。

　从书法角度来分析，拍品的签款带有于右任晚期的书写特征，其时《标准草书》已出版。无论从“易识、易写、准确、美丽”，还是“字字标准，笔笔皆活”的标准来审视，这件拍品都相距太远。在于右任述意、刘延涛笔录的《标准草书凡例》中强调：“中国草书之失败，同一部位之部首，无统一之形式，亦为重大原因之一。标准草书，首矫此弊！”故“主部首必须准确”。规定“部首‘水’，位于左旁时皆作‘’。”我们看拍品第四屏第 1 行“富贵不淫”的“淫”字，三点水旁写成了“丨”，而不是标准草书所规范的“”。实际上在《标准草书》中规定：“凡左旁亻、彳，皆可以符号‘丨’代之。简称人字符。”拍品中的写法，实际上将“淫”字写成了人字旁，而于右任先生是不会出现这类错误的。此拍品中书写不标准、

　不规范处比比皆是，如录王维诗中的“颇”“好”“陲”“行”“云”“林”字以及“胜”字的左旁和“叟”字的下部；录程颢诗中的“通”“富”“男”字以及“贵”字的收笔和“淫”字的右旁，等等。

　此件拍品估价 10～15 万元，尺幅约近 15 平尺，比前述敬轩所拍 38.5万的四屏大了近一倍，却最终流标，说明大家都不看好。

　借《收藏》杂志的版面，我们连续 5 期探讨了艺术品市场中名人名家书法的作伪问题。这个话题，将于本期暂时告一段落。后附打油诗一首作为小结：

　真金岂能怕火炼，赝品终难逃众眼。

　尺幅大小暂不论，真伪才是最关键。

　市场日渐趋成熟，书法升值有空间。

　头脑切忌突发热，保持清醒不受骗。

　责编雪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