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课外阅读】谁是白居易最崇拜“圣男”

　【课外阅读】谁是白居易最崇拜的“圣男” 性格耿直的白居易并不是一个轻信于人的人，然而，历史上有一个人的确是白居易最相信最推崇的。这个人自唐代至今在中国文坛走红千年，被历代的文人墨客不惜重笔热情讴歌，有时甚至还要流下几滴感动的泪水。这个能打动白居易芳心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？他到底靠什么硬功夫让白居易为之倾倒呢？

　 唐代有个人叫唐衢，河南荥阳人。贞元十七年(801) ，白居易游玩时于滑州李翱家和他不期而遇。从白居易的诗作中发现，其实他们就有一面之交，其后则是书信来往。在这次仅有的见面中，白居易感觉相见恨晚，两 个人同宿谈论了一夜，第二天喝过酒唐衢又骑马远送，等到告别时，天色已黑。从此，他们天各一方，再也没有机会相聚。不过，在李翱家的这次会面，白居易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，他对唐衢高看一眼，厚爱一分，敬重和崇拜的心情溢于言表。

　 唐代的诗坛有赠与之风，关系不错的，写首诗寄去，表达友谊之情，这在唐代是常见的事。白居易担任左拾遗时，曾写过一首《寄唐生》，赠与唐衢。这首诗中有“ 我亦君之徒，郁郁何所为？不能发声哭，转作乐府辞” 一句值得重视，这里的君之徒的君就是指的唐生（唐衢），君之徒的徒应该是学生、徒弟的意思。此处白居 易直白在唐衢面前屈身称徒弟，这样的特殊待遇唐衢应该是唯一。可以想像，这首诗传到社会后会带来多么大的震动，会给后人留下多么猛烈的冲击，因为唐衢的这个徒弟不是一般人，而是唐代诗坛红得发紫的新乐府运动的带头大哥白居

　易。

　 屈身称徒只是一个开端，白居易第二次高调提到唐衢是在《与元九书》中，这是白居易被贬浔阳后写给好友元稹的一封书信，信中比较全面地阐述了他的诗论观点，也是他的政治讽刺诗的理论总结。在这封信中白居易写道：“ 其不我非者，举世不过三两人。有邓鲂者，见仆诗而喜，无何鲂死。有唐衢者，见仆诗而泣，未几而衢死 。” 这段话告诉人们一个明确的信息，真正能理解和读懂白居易的，整个世上也不过二三个人。有高兴死的邓鲂，哭死的唐衢，另外还有元稹。白居易这些表白说明，他的知心朋友其实并不多，而最知心的就有唐衢，这样评价的份量是何其重。

　 推崇的高潮源于唐衢之死，白居易对这个一面之交的朋友，一口气写了两首诗表达追思，其情切切、意浓浓蕴含诗的行间。在《伤唐衢之一》中白居易写道：“ 自我心存道，外物少能逼。常排伤心事，不为长叹息。忽闻唐衢死，不觉动颜色。” 可见，白居易算是一个城府较深的人，平时的喜怒哀乐很少显露出来，可听到唐衢去 世的消息后，他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悲痛之情，这里隐含的不但是友谊，甚至很有些崇拜的味道了。在《伤唐衢之二》中白居易表达了他担任谏官时作的诗文“ 贵人皆怪怒，闲人亦非訾” ，只有唐衢一个人读了，才能读懂其中的深刻内涵，唐衢成了他最知心的男友。此时的唐衢被白居易这么一神化，俨然已有“ 神” 或“ 魔” 之类的感觉了。

　白居易欣赏唐衢的三部曲证明，这个人在白居易的心目中的确占有特殊的位置，那么，他究竟有什么真功夫值得白居易刮目相看呢？依常规眼光看，这位高人其实并不算高，他一生没有官禄，没有地位，五十多岁时，依然衣食无着。他的诗作水平在诗歌横流的大唐，三流水平也排不上号，据说他作有千首诗，可《全唐诗》一首没有收录，流传后世亦是 绝迹。按照白居易的说法，唐衢写的诗都因散落民间而佚失。这样说法似乎不能以理服人，因为唐代草根型诗人的佳作万古流芳的并不鲜见，唯一值得怀疑的，就是这位高人的水平有问题。一篇遗作也没。

　有，看来唐衢和白居易相比，相当于一个研墨捶背的角儿。

　 不过，说他高，唐衢有一手超凡脱欲的绝活儿，就是中国男人最鄙视的哭鼻子。《国史补》这样描述唐衢：“ 进士唐衢有文学，老而无成。善哭，每发一声，音调哀切。遇人事有可伤者，衢辄哭之，闻者涕泣。尝游太原，遇享军，酒酣乃哭。满坐不乐，主人为之罢宴。” 哭，并不是男人的特长，唐衢哭得伤心 ，哭得动容，哭得周围六神无主，这的确是个硬功夫。不过，从“ 满坐不乐，主人为之罢宴” 看，有很多人是非常讨厌这个爱哭男的。别人讨厌的人，白居易如此欣赏，这里面一定有文章。

　 其实，白居易欣赏唐衢是有历史背景的。当时白居易发起新乐府运动，以讽喻诗为武器，针砭时弊，为人民的疾苦而呼吁，揭到了一些人的伤疤，刺痛了一些人的心。这一点白居易是心知肚明的，正如他在《与元九书》所说的“ 闻仆《哭孔戡诗》，众面脉脉，尽不悦矣；闻《秦中

　吟》，则权豪贵近者，相目而变色矣；闻《登乐游园》寄足下诗，则执政柄者扼腕矣；闻《宿紫阁村》 诗，则握军要者切齿矣！” 由此看，当时白居易的创作环境是十分尴尬的，他不但面临着外人的白眼，有时甚至会遇到讥讽和谩骂。

　 试想，白居易所遇到的这种社会现实，与唐衢哭泣中“ 满坐不乐，主人为之罢宴” 又有什么不同呢？同是不被别人理解，同是天涯被辱人，同是遭到别人的耻笑和憎恶，白居易每每伤心时，自然会想起这个爱哭的同命人，他要借用热捧唐衢之哭来宣告自己的正义。当然，有人欣赏？ 自己的诗歌时泪流满面，作为创作者，白居易哪有不激动的理由呢？

　 值得关注的是，白居易欣赏的不是王公贵族，也不是诗坛大腕，而是一个无地位 、无依靠、不被人重视的草根文人。这又是为什么呢？其实在白居易的心目中，唐生年已半百，华发早生，作为一个草根，他不顾世俗的冷嘲热讽，爱我所爱，哭我所哭，这种孤标傲世、远离流俗的傲岸精神正击中了白居易的最软处。不管别人怎么看，白居易认为，唐衢“ 不悲口无食，不悲身无衣。所悲忠与义，悲甚则哭之。” 这种哭不是无聊的哭，而是忠与义的发泄和抒发，这种哭，比诗句更美丽，比唱歌更动人。唐衢死后，白居易的情感闸门再也关不住了，他要以哭还哭，以泪还泪，终于发出了最后的吼声：“ 何当向坟前，还君一掬泪。”

　 白居易这么带头一吹 捧，韩愈坐不住了，他在《赠唐衢》中写道：“ 虎有爪兮牛有角，虎可搏兮牛可触。奈何君独抱奇材，手把锄犁饿空谷。当今天子急贤良，匦函朝出开明光。胡不上书自荐达，坐令四海如

　虞唐。” 白居易、韩愈一共同吹，贾岛也坐不住了，元和五年他游嵩岳途经唐衢墓时，也赶紧写的一首悼念诗：“ 京索先生三尺坟，秋风漠漠吐寒云。从来有恨君多哭，今日何人更哭君。” 通过这么几个诗人的扎堆炒作，一个“ 哭神” 应运而生。

　 唐衢作为一介草根，身后没留一首诗，本该名不见经传，但后来的诗人、史官们顺着白居易指引的方向往他“ 善哭” 上一聚焦，一个光彩夺目的为正义而哭的高大形象跃然而出，《唐书》、《唐才子传》、《太平广记》以及历代的诗作，都把唐衢之哭刻画得楚楚动人，引发后人的无限推崇。

　 有心栽花花不开，无心插柳柳成荫。当初，唐衢在官场上一事无成，在诗坛上毫无收获，没想到在白居易的亲自热捧下竟然一哭成名，他在九泉之下，首先应该感谢也在九泉之下的乐天先生了。同时，唐衢之红告诉人们一个历史迷团，他原来为白氏诗作而哭没有白哭，流的泪也没。

　有白流，白居易最相信他的眼泪。这也许就叫：有付出，就有收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