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贝在学习

当约内尔开始学习的时候。周围的人都得踮着脚尖走路。实际上，“周围的人”只是个子矮小，身体瘦弱和微微有点驼背的奶奶。妈妈在上班。爸爸参加一个代表团离家已经三个星期了。

可以理解，对于已经快七十岁的奶奶来说，要踮着脚尖走路，实在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。但是，她知道，布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会使孩子心烦。宝贝在学习呀!“让他学吧!多乖的孩子!多勤奋!一放学回来，他马上开始学习，就连吃饭他都等不及。可爱的孩子，吃饭的时候眼睛也盯着书本，穿鞋的时候，旁边摆着书……可怜的孩子，好不容易才摸到靴子上的绊扣。”因此，当宝贝学习的时候。奶奶就帮他穿鞋。你在哪里还找得到比他更勤奋的孩子呢?就连洗澡的时候，他手里也拿着书本，可是，最令人奇怪的是：他在学校里竟受到惩罚!班主任老师怎么能够说他根本不学习呢?你就看他这会儿吧：双脚蹬着墙壁，躺在那里——他就是这样学习的，乖孩子——简直是一页接一页，一本接一本地把书往肚子里吞。别的孩子，你得在背后推着他动：“去学习，写作业，画图画!你做完了吗?”约内尔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。自觉性多强，多招奶奶疼呀!他读了多少书啊!难怪他有些烦躁，他是这样专心致志地学习，可是她呢，你瞧，刚才她还重脚重手地把劈柴往炉门口扔。他怎么能不烦躁呢?劈柴是有点沉，这不假，可孩子在用功呀。奶奶也有缺点，你瞧，她正好提来一桶水……天哪，布鞋底的沙沙声多响呀!小家伙怎么能不烦躁呢?他是这样聚精会神……

可是，奶奶没有办法，还是得打扰他，让他去买面包：

“约内尔……约内尔，乖乖……”

“干什么?”

多可爱的孩子!即使你跟他说话的时候。他的眼睛也不离开书本!

“奶奶的宝贝。你去买点面包来好吗?”

“哎哟!人家念不到一行……哗啦，扔劈柴!哐啷，放水桶……这会儿又是面包!我不吃面包!如果你要吃，你自己去买吧!让我安静一会儿。我得学习，你没看见吗?”

他一边说着，像平日那样将手里的书在奶奶面前晃了晃。那本书是用纸包了书皮的，封面上写着：《历史》。

奶奶赞赏地望望那本厚厚的书，赔不是道：

“你别发火，乖孩子。我去买。你学习吧，学习吧!宝贝。”

奶奶回来的时候，男孩子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，只是把两只脚从一面墙壁移到另一面上。

“多招人疼爱的孩子!书页怎样在他手里飞走啊!他已经念完那本了……”

“把《动物学》给我!在书包里，包蓝皮的那一本。”约内尔嘟哝道。《动物学》比较薄一点。幸好他们有动物课!嗬，他要是让她拿《语文》书的话，那本书足有两公斤。可怜的孩子，瞧：书页已经开始从他手里飞快翻动着。而教《动物学》的老师却硬说他没有学习。从一年级到四年级，他每学年都得奖。当然，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学习有点掉队。可是现在呢?奶奶的乖孩子，他准会得第一名。于是，奶奶继续踮着脚尖走路，连大气也不敢出。约内尔不喜欢她那样呼吸，她自己也不喜欢。她的呼吸很重。唉，你有什么办法呢!人老了!

奶奶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：约内尔不大写字。不，他甚至根本不写。奶奶壮着胆问他：

“约内尔，乖乖，你们没有书面作业吗?”

约内尔没有把眼睛从书上移开。腻烦地回答道：

“唔……有的。”

“那么，你不写呀，宝贝?”

宝贝气呼呼地把手里的书一扔：

“你没看见我在学习?”

“你别生气，宝贝，我是想，也许，喏，我能帮帮你……”

约内尔急忙下了床。他的火气消了。他的眼睛愉快地闪烁着：

“奶奶，你的字写得好，对不对?”他在书包里乱翻了一阵，拿出一本书和一个练习本，“亲爱的奶奶，你看，就这么一点，这儿，十来行……到这里为止……你写吧，只是抄写。我得学习，好吗?”

奶奶戴上眼镜，开始写起字来。约内尔从地上捡起书本，把双脚搭在墙壁上，又读起来。

过了三十分钟，奶奶走到男孩子跟前：

“你看，行吗?我抄完了。”

“很好，奶奶，很好!走过来让我亲亲你吧。”他幸福地啧啧嘴，从书包里取出了另一本练习本，“亲爱的奶奶，你把这幅地图也画一下吧。你看，在这儿，谢列特河的支流。”

“我看不太清楚，字太小，宝贝。”

“哎，奶奶，帮帮我吧。我还得学习哪!”

第二天，约内尔怒气冲冲地从学校回来：

“你给我画了些什么?老师给我打了4分。都怨你!你看，整幅地图都用红笔打了叉!怎么，多瑙河是谢列特河的支流?穆列什河也是吗?奥尔特河流人黑海?你就是这样帮助我的吗?你要是不懂的话，就睁开眼睛看看书吧……”接着，当他恶狠狠地看了奶奶一阵后，又说：“你还等什么?把它重新画一下吧!”

奶奶坐到桌旁，用手指头点着，一字一句地读道：

“谢列特河的支……支流很多。从南至北，它右岸的支流有苏恰瓦河，摩尔多瓦河，比斯特里察河，特罗什河，米尔科夫河，布泽乌河……”

约内尔像往常一样，脚搭在墙上，手里拿着《动物学》，也在读。可是，过了大约半个钟头，他的眼睛眯缝得越来越小了。他不停地眨眼，懒洋洋地翻过一页，又读了几行，不知不觉地，他的脚从墙上滑了下来，《动物学》掉到了床边的地毯上。

“宝贝，他怎么会不累垮呢?课程这么多。”奶奶叹了口气，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书拾起来，在手里掂了掂，“我上学那会儿，课本薄多了。”她翻了翻那本书，“多小的字啊!”她把眼镜扶了扶正，随便地念一页的下面几句：

“逃跑的人站在岸上，眼望着海盗船升起满帆，顺风急驶而来……这时，他一只手抓住马缰绳，另一只手搔了搔脖颈，掏出手枪开始射击……”

奶奶一点也不明白。她摘下眼镜擦了擦，又重新把它戴端正，掀过这一页：

“他可怕地大叫一声，把匕首向棕榈树投去。可是，这人已经无影无踪了……海盗的脑子里升起个疑团：莫非是一场骗人的把戏?”

书里说的“一个疑团”也在奶奶的心里升起了。这是《动物学》吗?莫非是一场骗人的把戏?她走到桌前，从书包里拿出《语文》课本。书里有照片。她舒了一口气。这么说是她弄错了。她上学的时候，《语文》课本里也有作家们的照片。她仔细地打量第一幅照片。她不认识。当然，这是一个比较年轻的作家……可怜的人，他的眼睛上面还扎着绷带。他是谁呢?她念说明词：“独眼龙汤姆——芝加哥的年轻强盗。”另一幅照片：“蓝鲸迪克”……

老人越来越迷惑不解，又拿出《算术》书。她像在一切《算术》课本里一样，想找到一道计算题。她找到了。不过，任何《算术》课本里也没有这样的题：

“‘先生，你的算盘打错了。我们共同窃得了三千美元。我应当分到一千五……”’

“‘是吗?你的胆子这么大?’那人说着一纵身跳起来，‘你没有把这六颗可以射进你前额的子弹算进去吧?”’

奶奶吓坏了，《算术》书从她的手里掉了下去。她弯下腰去想把它拾起来。炉子里的热气烤着她的前额。炉膛里，她刚才添进去的劈柴在熊熊燃烧。

“约内尔!”奶奶叫道，“你们明天有什么课?”

男孩子在床上扭动身子，发出很大的响声。

“动物学，语文，地理……”

“这么说，有动物学……”奶奶挑出那本包着蓝皮的书扔到火里。“其次，你是说，还有语文?”发黄的书页卷了起来，被火焰包围了，发出了咝咝的声音。

“你这是干什么，奶奶?”男孩子像被火烧着一样跳了起来。他的身子也许比那个芝加哥的年轻强盗烧得还要疼，那强盗正在一堆灰烬中用一只眼瞧着他。

可是，奶奶并不搭理他。她把那些书一本接一本地扔到火里。然后，她转过通红的脸，对那目瞪口呆的孙子说：

“我干什么?什么也没干!我只是把火烧旺一点。”然后，她严厉地从眼镜的上方瞅着他，“你给我滚开!到外面去抱两捆劈柴来，然后，我们再谈。《动物学》我还是懂得一点的，宝贝……”

(摘自《世界儿童名著小说选集》)